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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機“喀喳”ㄧ聲,與聲響同時開始與結束的,便是觀景窗前景象的瞬間容顏之凝結過程,攝影師以鏡頭觀看萬象世界,每按下ㄧ次快門,就是對世間景物曾真實存在的証明。為了擷取最佳的影像,攝影師瞬間攝取影像的直覺與構圖能力便顯得相當重要。

亨利.卡地亞—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 1908-2004)對於攝影瞬間性的敏銳及感性程度,堪稱紀實攝影師中的佼佼者,他的名字已與「決定性的瞬間」(The Decisive Moment)畫上等號,他以攝影再現了世界轉瞬即逝的動人瞬間,藉由觀看布列松所拍攝的照片,我們猛然察覺,世間的景致竟是如此的巧妙動人及趣味昂然。

布列松的攝影天份啟發於馬丁‧穆卡西(Martin Munkacsi)於1930年所拍攝的〈湖邊的三個男孩〉,照片所再現的動感奔躍氛圍,影響了布列松的瞬間攝影風格,加上超現實主義攝影所時興的直覺性與直接性,以及35釐米萊卡相機(輕巧、堅固、精確度高且在拍攝時不會發出聲響)的問世等因素,造就了布列松非凡的攝影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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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丁‧穆卡西 ,〈湖邊的三個男孩〉,1930

布列松的創作主要集中在1932至60年代,受到穆卡西的影響,布列松的攝影強調剪影、光影、構圖、寫實與及時性。像是作品〈歐洲廣場,巴黎〉,就將這些攝影要素發揮得淋漓盡致。〈歐洲廣場,巴黎〉背景為聖拉扎車站後方歐洲廣場的ㄧ處工地,雨後的地面積水讓ㄧ名男子快速躍身避開,布列松以1/125秒快速曝光瞬間捕捉了停格畫面,而作品〈耶海斯.法國〉背景則是法國南端的小城耶海斯(Hyères),布列松以俯拍的方式捕捉騎自行車者快速行經而過的身影。兩張作品的主角並非人物,而是人物的動作本身,在全然靜止且清晰的背景中,晃動的模糊身影顯得特別醒目,搖晃的動作主體使得畫面顯得動感活潑。而瞬間的動作支配了畫面的重心成為焦點,與安靜沉穩的背景行成了強烈對比,賦予畫面強烈的衝突感,造成閱讀上的樂趣。雖然是紀實式的街頭快拍,但布列松的作品藉著不安定的搖晃動作與靜謐沉默的背景之間,透露出神秘、抽象與敘事意味的超現實主義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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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卡地亞—布列松,〈歐洲廣場,巴黎〉,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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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卡地亞—布列松,〈耶海斯.法國〉,1932

除了晃動的動作主體外,布列松的作品也再現了豐富的敘事想像,像是作品〈布魯塞爾〉中,兩個男人站在布幔後面,偷窺著裡面正在舉行的網球賽,後者看得聚精會神渾然忘我,前者則保持警覺伺機觀察,兩人瞬間的表情對比被布列松捕捉下來,卻似乎都未察覺照相機的存在,這樣的對照充滿了趣味性與敘事性,作品〈塞維爾,西班牙〉則捕捉了孩童們天真燦爛的表情,前景孩童們的純真片刻與背後西裝筆挺的嚴肅成人成為戲劇性的對比,兩張作品在布列松刻意安排構圖與瞬間的獵捕下,靈活靈現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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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卡地亞—布列松,〈布魯塞爾〉,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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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卡地亞—布列松,〈塞維爾,西班牙〉,1934

1934年,布列松、大衛‧西穆(David Seymour)與羅伯.卡巴(Robert Capa)三人促成了「人道關懷攝影」型態的攝影表現,他們熱衷法西斯主義的集會活動,與超現實主義藝術家保持密切來往,瀰漫著濃厚的共產主義氛圍。而此時期的作品也反映著布列松的政治理想與藝術理念,作品〈喬治六世加冕,英國〉中,品名雖為「喬治六世加冕」,暗示主角的主體身分,但畫面中完全不見喬治六世的身影,反倒是畫面上方的看臺佈滿了群聚的人潮,這些人的身分不得而知,而下方有一名酣睡的男子捲身而躺,靜靜的在看台下作著春秋大夢,彷彿置身事外,ㄧ切事不干己般,與上方情緒高漲的群眾們行成強烈的對照,明顯被切割成上下兩部分的畫面,有著對比性的隱喻,暗示著布列松理想中沒有皇室、人民獨大的共產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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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卡地亞—布列松,〈喬治六世加冕,英國〉,1937

1940年布列松入軍服役,後來被德軍囚禁長達三年之久,三年的戰俘生活中斷了他的攝影創作,出獄後他積極的投入各種反戰組織,攝影風格也在此形成ㄧ個轉折。1947年,布列松、大衛‧西穆與羅伯.卡巴等人創立了馬格蘭攝影通訊社(Magnum Photo Agency),以掌握世局脈動的全人類議題為共識,突顯了「人道關懷攝影」的道德性,也強調了攝影者的自主與自治權。布列松在1948至50年期間,往返歐洲與印度、克什米爾、巴基斯坦、中國、印尼等地進行拍攝,這段期間,布列松親眼見證了諸多重大的歷史事件,像是甘地被刺殺的前夕與葬禮、印尼脫離荷蘭統治的過度期、中國國民黨與共產黨交接之際所造成的人心徬徨與生離死別等,這些重要的歷史畫面都被布列松以相機獵取下來,〈上海銀行前搶換黃金的人潮〉與〈印度〉等作品都再現了大時代之下,人民的無奈與不堪的境遇,帶有濃厚的悲情與高度社會關懷的成分。1952年,布列松將30多年所累積的作品集結成冊,出版了《決定性的瞬間》攝影集,同時,他也成為第一個造訪蘇聯的西方攝影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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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卡地亞—布列松,〈上海〉,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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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卡地亞—布列松,〈印度〉,1974

1960年代後,歐美年青攝影家輩出、雜誌轉向使用彩色攝影作為圖片、愈趨個人化與縮小的社會議題攝影等因素,使得「人道關懷攝影」退居後線,加上政治介入的煩擾,布列松於1974年宣布放棄攝影。或許是政治惡鬥紛爭、創作理念不和等種種原因,布列松看遍了大千世界的複雜與其中的無奈,在布列松晚期的作品裡,多了ㄧ份禪意的色彩,表現出中庸平和的佛家思想,少了悲情、憂鬱與嚴肅,取而代之的是對生命的妥協與參透。布列松的代表作幾乎在他的拍攝早期—30年代出現,多是以「決定性的瞬間」之精神快速取像,表現日常生活中最真實切片的表現。〈巴黎穆孚塔路〉是最吸引我的作品,這張照片拍攝於1952年,照片裡的小男孩滿臉笑意,昂首闊步,自信而有力的穩定畫面,從作品中流露出ㄧ股對生命的希望與期待,孩子的微笑象徵光明終將來臨,在紛擾困厄的動亂時代中,依舊有著值得期許盼望的美好。有趣的是,後面背景人物的身影都是模糊晃動的不穩定,面孔甚至因為搖晃而產生鬼魅般的怪異,與前方清晰深刻的男孩臉龐成為極端的對比。這些背景人物彷如變動的世局般令人焦慮不安,然而穩定的畫面主體卻絲毫不受影響,甚至降低了觀看所產生的不安感,這是攝影師在瞬息萬象的大千世界中,所捕捉到的神聖性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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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卡地亞—布列松,〈巴黎穆孚塔路〉,1952

布列松的攝影作品中的人道關懷賦予了冷靜客觀的紀實攝影一抹溫暖的色彩,這便是布列松在「決定性的瞬間」所給予畫面的精神性,純然澄澈而且真實,靈光浮現的影像使得紀實攝影不再只是客觀紀錄的代名詞,而是充滿神聖、精神、對話、溫度的人文關懷。回觀布列松的攝影,我們彷彿跟著布列松的眼睛,見證了各種人性,也見證了時代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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