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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最近開了一家店,是以販賣咖啡、舉辦展覽及進行創作為主要的風格,這個空間的特性氛圍與朋友的個人特質如出一轍(當然,這是我個人主觀的判讀),人與空間都瀰漫著一種,看似相當隨性卻又極度嚴謹、乍看非常溫暖卻又異常冷冽的矛盾感,就像羅蘭巴特所言:「糖,其實很暴力」一樣,眼之所見、心之所感,往往不若表象那般單純。朋友與店的脣齒相依讓我聯想到藝術家與其作品之間,那種充滿血脈相連、心神相扣的緊密感,就像孩子身體的與母親的子宮般,永遠有著一條看不見也切不斷的無形臍帶。

藝術家謝鴻均藉著懷胎九月以及女兒誕生後成長的點滴紀錄,創造出一系列關於母性系譜的作品與論述,而朋友在一個替代空間的動工以至完成的過程中,產生出一則滿溢自我投射的空間物語。兩人的行為皆有某種儀式性的意味,都在完成某個生命中,也許是預期,也許是意外的志/誌事,而在完成之後,某些故事在預期或意外中,得以繼續發展下去:謝鴻均在女兒誕生後,選擇讓女兒好好(其女乳名)成為引領她創作的靈感,亦成為她所致力建構的母性系譜的支脈。而朋友的店在完成之後,則成為他賴以創作的空間(有趣的是,空間本身亦是一個創作),亦成為他延續其創作思維的舞台。

謝鴻均在其「紐帶」展覽論述中,以其女性研究的視角,言說一種陰性空間(chora, maternal space)的寓言:陰性空間是個充斥著曖昧、混沌、無以言說、神漾與狂喜,柏拉圖曾用以解釋不可名狀「如子宮般」的玄牝空間。克麗斯特娃(Kristeva)認為chora這是對於陽性象徵界所標榜的理性、穩定、連貫與邏輯是一種威脅。克氏借用陰性空間的概念,以探索發言主體與象徵系統之間的驅力關係。謝鴻均引用諸家理論來形容藝術家肉體子宮可能性隱喻,而在筆者眼中,朋友及其店亦可使用此隱喻來詮釋彼此的關係。

在筆者與朋友陸續的言談中,了解到他對這個空間的執行及期盼,是一種「不預期」的態度,任何的可能都會在這個空間中發生,就如子宮裡的孩子般,我們可能得知其性別或身體特徵,但卻無法得知他/她誕生後所會發生的一切可能。朋友使用了特定的物質給予空間一個明確的特徵,但在這些清晰可見的表面上/下,卻緩慢流動著細緻微妙的變化,這些改變或發生不在任何人的理性判斷之下,它不穩定不可預測亦不可言說,就像店內一台古色古香的木質鋼琴上的一盤插著鋼釘的石塊一樣,在筆者理性思考的詮釋下,是一種布希亞所說的「擬態」、「誘惑」、「反諷」的再現(筆者依循自我對於甜點的喜好及慾望,誤認為盤子裡裝的是一盤蛋糕),然而朋友的初衷卻是一種「警告」、「威脅」、「禁止」的意念,當兩種觀點相互碰撞後,立即產生了無數意義的迸發,朋友說:「它什麼都是,端看你怎麼想。」意指與所指間的單一對應關係已然斷裂,破碎成無限流動的相互對應。鋼釘頂端粗碩尖銳的鋒利彷彿穿破了陽性象徵的霸權(一向被詮釋為父權陽具的物件,竟被筆者反轉為攻擊陽性思維的武器,這是否亦為某種反諷?更甚者,是一種諧擬?),當藝術家與作品的單一對應關係瓦解後,陰性思維的多元可能即被釋放出,你/妳/我/他/她都有發聲權力,甚或,它(物體本身)是否同樣有說話的可能呢?發言主體究竟是誰?象徵系統在此空間中如何縱縱複雜地運作?這些疑問在形同子宮的物質空間裡漂流迴蕩,曖昧、混沌、無以言說,與陰性空間的寓言不謀而合。

另一點值得一提的是,朋友所規劃的空間視覺語彙。以現階段而言(朋友說:「眼前所見是70%的完成進度」),朋友所使用的室內裝潢、食物器具、家具擺設等,都盈斥著「現代感」的造型與色調,為了使空間的風格凝聚成一種「簡練」的風格,朋友將造型與色調都減低為最低限的濃度。就像極簡主義排除具象的圖像與虛幻的畫面空間,偏好著單一統合的圖像,純粹到近乎似於單調的平面,而在朋友的排置下,羅森伯格所強調的「格子」就如同鬼魅般再次浮顯,無聲無響的襲據了整個空間,現代主義的幽靈,在此便重生了。筆者感興趣及期待的是,朋友未來將於店內空間開放展覽申請,在現代性的白色方形畫布上,究竟能包容多少其他的多元語彙與差異?是否對話會產生?是相安兩無事的和諧還是暴力加血腥的衝突?誰又會妥協呢?這些問題的答案令筆者對此空間的可能性抱有多種想像,在未來,能看見的究竟是什麼?然而,不管答案會是什麼,筆者確信的是,那裡,正在發生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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